羊小妹:
见信如晤。
其格勒克村村委大门对面依然伫立着那块写着“阿克吾斯塘路”的路牌,路牌指向的方向,一路延伸看不到尽头,曾经的我,从未想要探寻路的那头住着什么人,发生着什么事,正如你所说,在新疆喀什,有一个叫阿克吾斯塘的小村庄,它有多美,也无人了解。
我们曾经同样身肩驻村任务却素不相识,又因为几篇文字结缘,初次相遇是在我们村的花农家,当时我们用了一大片绿色的庄稼地做背景,在一颗杏树前面拍了张合照就匆匆散去,后来的相遇就统统在乡里的会议场地,还记得你为我们买的花吗,后来因为疏于管理,也渐渐败褪了。
原本约定要一起穿上民族服装在开斋节的那一天集体拜年,后来大家自顾自忙就搁浅了;你说我们总得让一起定做民族服饰这件事创造一份价值,后来我们除了提高村中裁缝当月经济收入以外,什么价值也没有创造出来;离开阿克吾斯塘村时,你说我还欠你一篇文章,我想,我可以说说,就说说你。
可是事实是,我对你了解太少,甚至完全不了解你常规的生活状态,我仅仅知道些许,还是关于你的驻村生活。
你曾说对于新疆,对于这一块土地,对于你的阿克吾斯塘,因为爱而远嫁的你,冥冥之中,它变成一种注定。从2月4日到6月29日,不到5个月的时间,你瘦了10斤,可是你依然说着在这个地方没有看见过的美丽。
你一直过着富有的农村生活,你得意地说着每次走访都能从你的图尔荪·麦麦提大哥家的凉皮店,一路吃到艾孜提约麦尔·伊斯马伊力家的热馕;你嚣张地说着你之所以愿意去你的农户家是看上了他家广阔的果园;你笑着夸张地说着小孩子亲你时脸上黏上的鼻涕;你毫不掩饰地把对村中孩子的关爱放进生日蛋糕里……你不断炫耀着你的富有,可是你同样过着“5+2”、白加黑、不舍昼夜的日子,你同样无法弥补对家人的空白,你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和你匆匆相聚后分别时嚎啕大哭的样子,你说“他只是很久没有看到妈妈了,他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妈妈,他只是我儿子;我只是忘了多久没看见小宝,我只是和他相聚20分钟就要分开,我只是他心中狠心的妈妈……”你轻描淡写佯装坦荡潇洒,却掩饰身不了身为人母的亏欠,你总是以匆匆离开的方式进行告别,无视亲人不舍的眼神,辜负挚友等待的聚会,抛弃宝贝委屈的模样,你从不让自己回头看,哪怕一会儿,就能瞬间摧毁你心中的防墙。纵有万般不舍,你说你也无可奈何,我想我懂你的洒脱。
是的,包括后来你离开了,也只是叫我不问归处。
我曾想过这一年驻村生活会像是人生中难得的小半生,和每个人的相遇相期也许只此一次,我们彼此珍惜这一期一会的缘分,却不曾想它竟会走得如此之快。我喜欢你离开时为你队友写的每一句,你的帕夏姑丽和阿扎姑丽aqia(姐姐),还有艾则孜·巴拉提taga(大叔),你说你最怕他们的眼泪,因为会让你心碎;你拒绝如孜·吾普尔aka(哥哥)拨打你的电话,因为你无法说出离别的话语;你接受妮萨姑丽·奥布力singlim(妹妹)来不及买礼物硬塞下的100块钱,你说你得到了一座金山。还有你的支部副书记wuka(弟弟)、你的阿书记、你的队友小龙,你拒绝了他们的所有伤感,抛下了一院子辛苦种植的蔬菜和花朵,你说你都不稀罕……
当然,你的“村霸”头衔终于被剥夺了;孩子们再也不用被你的糖果诱惑昧着良心叫你“美女”;队友们再也不用忍受你每次的咆哮;麦麦提·喀日再也不用担心夜间培训课上被你逼迫唱汉语歌曲;你也不用再在闲暇之余违背内心为队友乱七八糟的球技摇旗呐喊……
你总装作不稀罕、无所谓,可能还是想做得潇洒一些吧。我想你是可以潇洒地离开的,留下的队友和你一样,同样深深热爱这一块土地,你离开时还不屑地对你说着,原来你走了,丢下的工作一点也不多,一点也不难,没有你,他们的工作依然很顺利……他们说的自然,你也心安。
我想你是忘不了的。忘不了善良热情的村民;忘不了你的B网格;忘不了与你队友一起加油打气从黑夜熬到白天的苦日子;忘不了曾经那些深埋各种报表无法自拔的“大表姐”和“小表弟”们;忘不了每周顶着烈日,与太阳一起肩并肩,从阿克吾斯塘升起的五星红旗……你忘不了你的妮柯孜·伊斯马伊力大姐,一位家徒四壁却从未因为贫穷而讨要一粒米,靠自己双手不停劳动的五保户;忘不了每日鼓励贫困户努力到北部工业园区就业的日子;忘不了曾经的漫漫脱贫攻坚路,当然,我们和你的队友们一样,如今都还在路上,这条漫漫脱贫攻坚路,走得真的有些缓慢和艰难,可是现在我却也想就此慢慢地过,毕竟每一步都希望走得踏实。
你心中有最美的阿克吾斯塘,你滔滔不绝讲三日不止,而我也有心中最美的其格勒克,我们每一个驻村工作队员心中都有一个难舍的小村庄,我们在这里同样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善意,学到了相似的风土人情,说着相似的不地道的维吾尔语;同样经历对家人的亏欠,领会到生活的乐观和知足;也同样拥有并肩作战的队友,学会了团队的协作和担当,我们依然在为了它们的美丽而努力。
你说离开只是为了更好地热爱这块土地,那么请记得将我们的记忆交付这里,待你回来再取。
祝:一切顺利!
2017年8月24日夜
甘 静
编 审:王朝辉
编 辑:阿依古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