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曹操墓出土的刻铭石牌
▲曹操画像
曹操墓,
即安阳高陵,
位于河南省安阳市安丰乡西高穴村。
该墓曾数次被盗掘,
但仍幸存一些重要的随葬品。
在出土文物中,
尤其以刻铭石牌和遗骨最为珍贵。
刻铭石牌有长方形、圭形等,
铭文记录了随葬物品的名称和数量。
其中8件圭形石牌极为珍贵,
分别刻有“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戟”、
“魏武王常所用格虎大刀”等铭文。
这些出土文字材料,
为确定墓主身份提供了最直接有力的依据。
此外,
曹操高陵还出土了“香囊卅双”石牌。
据此可以推知,
曹操高陵应有日常使用的“香囊”随葬。
本期推出的是,
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王子今撰写的文章:
曹操高陵“香囊”考议
▼
扭曲的怀疑:一枚玛瑙饼后的真实曹操
与汉代“厚葬”比,曹操墓真是不折不扣的“薄葬”吗?
先睹为快|看!曹操墓中的珍宝!
考古札记:探秘被盗的曹操陵墓
曹操生前真有头风病!患病的真正原因却是龋齿
▲“香囊卅双”石牌
曹操高陵出土“香囊卅双”石牌,据此可以推知曹操高陵应有日常使用的“香囊”随葬。洛阳西朱村曹魏大墓出土石牌也可见“香囊”铭文,可以看作相类同的文化现象。东汉魏晋时期社会上层用“香”风习普及。贵族大墓或大量随葬“四方珍香”。对西域出产“香”的热情追求,与《续汉书·五行志一》“服妖”条所谓“灵帝好胡服、胡帐、胡床、胡坐、胡饭、胡空侯、胡笛、胡舞,都贵戚皆竞为之”记载的社会习俗倾向有密切的关系。历史文献所见“系香囊”“垂香囊”“持香囊”,以及“佩”“香囊”、“带”“香囊”、“着”“香囊”、“悬”“香囊”等用“香”方式,形成值得重视的社会风俗史情景。“香囊”体现了兼及物质层面与精神层面的生活消费内容,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卫生意识、幸福追求与审美情趣。由丝绸之路西来的文化影响,也通过“香囊”的使用有所表现。
“
曹操高陵“香囊卅双”石牌
曹操高陵2号墓出土“石牌66块”,有文字“396个”。其中有文字为“香囊卅双”(M2:96)者。曹操高陵2号墓出土刻铭石牌文字的内容,有学者指出,其性质“应为‘物疏’,即一般所说的‘遣册’,这是随葬品记录,它们流行于战国时代至魏晋时期。”
也就是说,曹操高陵随葬品应有“香囊卅双”。石牌文字“香囊卅双”所体现的这一情形,透露了这一时期社会生活史的重要信息。
▲曹操高陵出土的刻铭石牌
对于考察曹操高陵刻铭石牌文字“香囊卅双”具有参照意义的文物,还有洛阳西朱村曹魏大墓出土石牌文字“白珠落香囊一」具玦厕自副”(M1:128)。“白珠落香囊”,李零释作“白珠落(络)香囊”,是正确的。“落”与“络”通,见于高亨《古字通假会典》“络与落”条:
【络与落】《汉书·李广传》:“禹从落中以剑斫绝纍。”颜注:“落与络同。”○《汉书·西域传》:“落以随珠和璧。”颜注:“落与络同。”○《庄子·天道》:“知虽落天地。”《太平御览》四六四引落作络。○《庄子·胠箧》: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。《文选·吴都赋》刘注引落作络。○《淮南子·齐俗》:“待西施毛嫱而为配。”《群书治要》引作“西施络慕”,《太平御览·兽部八》引“西施落慕”。○《文选·景福殿赋》:“兼苞傅落。”李注:“郭璞《山海经注》:‘络,绕也。’落与络,古字通。”
其中李禹故事体现“落”与“纍”即“络”与“纍”的结合,说明“落”“络”字义最为明朗。
“白珠落(络)香囊”,应即以“白珠”络傅装饰的“香囊”。而“玦厕自副”,是说作为附缀的玉玦与“香囊”合为一体。
“
东汉“胡”风
与“都贵戚”的西域“珍香”追求
自张骞“凿空”,开通西域道路之后,东西方向的人员往来、货品贸易和文化交流益为频繁。一时“驰命走驿,不绝于时月;商胡贩客,日款于塞下”。据《东观汉记》卷一六《杨正传》记载,“西域贾胡”在都市甚至有以强势方式组织聚会的能力。马援南征“武陵五溪蛮夷”,执政集团成员有指挥不力、进军迟缓的批评,以“类西域贾胡,到一处辄止”相比喻。可知朝廷上层人物对于“贾胡”在内地从事商业的经营方式和行为习惯都是熟悉的。
“胡”人在中原地方的活跃,因其积极进取导致的成功,有力促成了社会文化生活中“胡”风的浸染。前引《续汉书·五行志一》“服妖”条:“灵帝好胡服、胡帐、胡床、胡坐、胡饭、胡空侯、胡笛、胡舞,都贵戚皆竞为之。”贵族阶层“皆竞为之”,自然也会对更普遍社会层面的文化风习形成导向性的影响。
▲曹操高陵出土的玉佩
东汉晚期以至魏晋魏之际“都贵戚”们在生活情趣与审美倾向方面的相关表现,在比较具体的历史文献中有所记录。他们对“香”的消费需求特别引人注目。
汉末实力派军阀刘表的墓葬西晋时遭遇盗掘,据说“芬香闻数里”。《水经注》卷二八《沔水》记载了“墓中香气远闻三四里中,经月不歇”的情状。《艺文类聚》卷四○引《从征记》则说“香闻数十里”,远远超越《水经注》所谓“三四里”。并且明确写道,“(刘)表之子(刘)琮,捣四方珍香数十斛,着棺中。苏合消疾之香,莫不毕备。”包括“苏合消疾之香”的“四方珍香”的搜求与大量随葬,显现上层社会对远国来“香”的特殊珍爱。
“苏合香”由西域方向传入。《后汉书》卷八八《西域传》讲述“大秦”文化地理,说道:“合会诸香,煎其汁以为苏合。”说到这种“香”的出产地方与制取方式。《三国志》卷三〇《魏书·乌丸鲜卑东夷传》裴松之注引《魏略·西戎传》记述“大秦国”物产,说到“苏合、狄提、迷迷、兜纳、白附子、薰陆、郁金、芸胶、薰草木十二种香”。“苏合”名列前位。《后汉书》卷五一《李恂传》记载,李恂任职西域,当地贵族商人“数遗恂奴婢、宛马、金银、香罽之属”,而李恂却“一无所受”。可知西域名产“香”为中原人喜好的情形,西域人是熟知的。
《艺文类聚》卷八五引《班固与弟超书》写道:“今赉白素三匹,欲以市月氏马、苏合香、闟登。”西域“苏合香”已经通过贸易方式远销到洛阳。《三国志》卷二九《魏书·方技传》裴松之注引曹植《辨道论》:“诸梁时,西域胡来献香罽、腰带、割玉刀,时悔不取也。”都说到西域的“香”。有的研究者解释:“香罽,具有香气之毛织物。”产生这样的误解,并不是没有缘由的。《中文大辞典》释“香罽”一语,指出:“毛毡也,言香者,美之也。”书证即“《后汉书·李恂传》”。《汉语大词典》以为“香罽”即“华丽的毛毡”,书证同样举“《后汉书·李恂传》”。这种解释“香罽”的说法,其实应当予以澄清。史籍文献所见西域人“数遗”李恂之“香罽”,“西域胡来献香罽”之“香罽”,都应当理解为“香”和“罽”,如班固所“市”“苏合香、闟登”。《后汉书》卷八二下《方技传下·甘始》李贤注引曹植《辨道论》:“诸梁时,西域胡来献香罽腰带割玉刀,时悔不取也。”“香罽腰带割玉刀”七字全不分断,或许标点者是有自己的考虑的。
汉魏“贵戚”们对于西域“香”的爱重,或许可以从曹操高陵出土石牌文字“香囊卅双”得到文物实证。
▲曹操高陵出土的翡翠珠
“
东汉魏晋“香囊”的普及
屈原《离骚》以“香草”“花心”寄托心志。其中写道:“掔木根以结茝兮,贯薜荔之落蕊。矫菌桂以纫蕙兮,索胡绳之纚纚。”王逸注:“贯,累也。薜荔,香草也。”“蕊,实也。累香草之实,……贯累香草之实。”“胡绳,香草也。纚纚,索好貌。”据洪兴祖补注,“言我佩结香草,拾其花心”,均借助“俱有芬芳”之草木,“以表己之忠信”。然而如屈原自己所说,此皆“非世俗之所服”,王逸注所谓“固非今时俗人之所服行也”。可知屈原自说“余带佩众香”事,似未可看作战国时期社会风俗史料。
早期“香囊”,亦见于汉代学者王逸对于《离骚》文句“苏粪壤以充帏”的解说。《离骚》写道:“苏粪壤以充帏兮,谓申椒其不芳。”王逸注:“苏,取也。充,犹满也。壤,土也。帏,谓之幐。幐,香囊也。”“言苏粪土以满香囊,佩而带之,反谓申椒臭而不香,言近小人远君子也。”汉代语言习惯中普遍用以形容低贱的“粪土”,以取其“充帏”成为严正的政治警告。这种以“臭”“香”及“小人”“君子”对比的表述,借用了“香囊”之喻。洪兴祖补注:“《尔雅》云:‘妇人之褘,谓之褵。’注云:‘即今之香缨也。褘,邪交落带系于体,因名为褘。’”《离骚》以热烈的语句频繁表达对芳香的追求,言“兰皋”“椒丘”,言“芳与泽其杂糅”,对“世溷浊”反复斥责。这种理念,或许体现了生活史的进步。然而所说“结幽兰”,“折琼枝以继佩”,“佩缤纷其繁饰兮,芳菲菲其弥章”,以及“制芰荷以为衣兮,集芙蓉以为裳”,都是取芳草香花以为直接的装饰,而并非后世用“香”情形,即利用由动植物提取或制作加工香料的手段,以满足嗅觉美好需求的方式。
▲汉 无极绣香囊
1934年新疆罗布泊楼兰遗址出土
国家博物馆藏
对于王逸注释《离骚》“苏粪壤以充帏”以为“帏”即“幐”,“幐,香囊也”的说法,段玉裁是取质疑态度的。《说文·巾部》:“帏,囊也。”段玉裁注:“《离骚》:‘苏粪壤以充帏。’王逸曰:‘帏,谓之幐。幐、香囊也。’按凡‘囊’皆曰‘帏’、曰‘幐’。王依文为说则谓之‘香囊’耳。或曰《尔雅》‘妇人之褘’亦作‘帏’。是许所云‘帏’也。今按此与《尔雅》之‘褘’无涉。《释器》曰:‘妇人之褘,谓之缡。缡,緌也。’郭云:即今之香缨。女子既嫁之所着,示系属于人。义见《礼记》。考《士昏礼》注曰:‘妇人十五许嫁,筓而礼之,因着缨,明有系也。盖以五采为之,其制未闻。’《内则》:‘妇事舅姑’‘衿缨’。注曰:‘妇人有缨,示系属也。’《诗》:‘亲结其缡。’毛云:‘缡,妇人之褘也。母戒女施衿结帨。’孙炎释《尔雅》‘妇人之褘’云:‘帨巾也。’《礼》之缨必以采绳。《诗》《尔雅》之褘缡乃帨巾,其不相涉明甚,景纯注非。许以‘囊’释‘帏’,亦断非《释器》及《毛诗》之‘褘’也。”又《说文·巾部》:“幐,囊也。”段玉裁又重复了相关意见:“《离骚》:‘苏粪壤以充帏。’王注:‘帏,谓幐。幐、香囊也。’按凡‘囊’皆曰‘幐’。王望文为说耳。”可见,段玉裁对于这一判断是有确定的自信的。
看来,王逸有关“香囊”的知识很可能来自其自身的生活体验。王逸注《离骚》以为屈原时代已经使用“香囊”的见解,似未能确定。而史籍文献所见“香囊”的密集出现,是在东汉晚期至魏晋时代。
这一阶段的历史文献中,频繁看到“系香囊”“垂香囊”“持香囊”,以及“佩”“香囊”、“带”“香囊”、“着”“香囊”、“悬”“香囊”等使用“香囊”的方式。《北堂书钞》卷一三六引繁钦《定情诗》云:“何以致叩叩,系香囊肘后。”《玉台新咏》卷一《古诗为焦仲卿妻作》:“红罗复斗帐,四角垂香囊。”《晋书》卷四一《刘寔传》:“尝诣石崇家,如厕,见有绛纹帐,裀褥甚丽,两婢持香囊。”《晋书》卷七九《谢玄传》:“玄少好佩紫罗香囊,安患之,而不欲伤其意,因戏游戏取,即焚之,于此遂止。”《太平御览》卷八一六引《晋书》曰:“谢玄好带紫罗香囊。”《云谷杂记》卷一引《世说》云:“谢遏年少时好着紫罗香囊。”前引繁钦《定情诗》“系香囊肘后”或作“香囊系肘后”,亦有“香囊悬肘后”之说。
“
历史记忆中的“香囊”形制与使用方式
有人说,“……香囊则苏合凝丸,此亦衣饰之至奢也。”其实,“香囊”随多作“衣饰”,然而却又并不仅仅用为“衣饰”。
前说“何以致叩叩,系香囊肘后”或者“香囊系肘后”、“香囊悬肘后”以及“红罗复斗帐,四角垂香囊”,“香囊”都不是“衣饰”。
“肘后”,可能是随身携带物品的通常形式。《后汉书》卷二〇《祭遵传》:“初,丰好方术,有道士言丰当为天子,以五采囊裹石系丰肘,云石中有玉玺。”《三国志》卷一《魏书·武帝纪》写道:“绍又尝得一玉印,于太祖坐中举向其肘,太祖由是笑而恶焉。”《晋书》卷六九《周顗传》:“顗不与言,顾左右曰:‘今年杀诸贼奴,取金印如斗大系肘。’”都是“系”“印”于“肘”习惯的反映。
《晋书》卷一二二《吕光载记》: “身长八尺四寸,目重瞳子,左肘有肉印。”所谓“肉印”在“肘”,是将握有权力的异相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九〇九引《续捜神记》曰“襄阳习凿齿为荆州主簿,从桓武帝出猎。时大雪,于江陵城西,见草上雪气出。伺观,见一黄物。射之,应箭死。往取,乃一老雄狐,脚上带绛绫香嚢。”《太平御览》卷七〇四引《幽明录》:“习凿齿为荆州主簿,从桓宣武出猎。见黄物。射之,即死。是老雄狐,臂带绛绫香嚢。”所谓“老雄狐”死,而“脚上带綘绫香嚢”或说“臂带绛绫香嚢”的妖异现象,应与“香囊系肘后”、“香囊悬肘后”社会习俗有关。
《晋书》卷七二《葛洪传》说葛洪抄书有“《肘后要急方》四卷”。《隋书》卷三四《经籍志三·子经志》著录“《遁甲肘后立成囊中秘》一卷”、“《遁甲肘后立成》一卷”、“《肘后方》六卷”、“《陶弘景补阙肘后百一方》九卷,亡”、“《扁鹊肘后方》三卷”,由“《遁甲肘后立成囊中秘》”可知,“肘后方”盛装在“囊”中。《魏书》卷九八《岛夷传·萧昭业》:“凡诸不逞,皆迭加爵位,许以南面之日,便即施行,皆疏官位名号于黄笺纸与之,各各囊盛,带之肘后。”
▲唐 花鸟纹金香囊
成都博物馆藏
“囊”或许曾经是通常使用最普遍的包装盛装器用。因此《史记》卷七一《樗里子甘茂列传》有“秦人号曰‘智囊’”之说。“智囊”之称,又见于《史记》卷一〇一《袁盎晁错列传》。《后汉书》卷二五《鲁恭传》亦见“智囊”之称。《史记》卷七六《平原君虞卿列传》“譬若锥之处囊中,其末立见”,“蚤得处囊中,乃颖脱而出”的比喻,也说明人们对日常用物“囊”的熟悉。
“囊”的规格有相当大的。《说文·巾部》:“帣,囊也。今盐官三斛为一帣。”这是容积相当大的“囊”。韩信用兵,曾经“韩信乃夜令人为万余囊,满盛沙,壅水上流”,敌军“渡水”时,“使人决壅囊,水大至”。以“囊”“盛沙”情形,又有《后汉书》卷一上《光武帝纪上》李贤注引《续汉书》曰:“时冰滑马僵,乃各以囊盛沙,布冰上度焉。”这种“盛沙”“满盛沙”的“囊”,形制可能接近《说文》所谓“帣”。有人语楚顷襄王,以“鸟六双”喻“秦赵等十二国”,称“此六双者,可得而囊载也”。此说或可看作贾谊“囊括四海”比喻之先声。《后汉书》卷三五《郑玄传》:“郑玄括囊大典,网罗众家,……”说的也是容量较大的“囊”。《史记》卷六《秦始皇本纪》记载蕲年宫之变,张守节《正义》引《说苑》言“秦始皇”“取两弟扑杀之”,又载茅焦“上说”有“囊扑两弟,有不慈之名”语。“囊”的容量不会太小。《史记》卷八三《鲁仲连邹衍列传》关于伍子胥之死,司马贞《索隐》引《国语》:“乃盛以鸱夷,投之江也。”《史记》卷四一《越王勾践世家》:“范蠡浮海出齐,变姓名,自谓鸱夷子皮。”司马贞《索隐》:“范蠡自谓也。盖以吴王杀子胥而盛以鸱夷,今蠡自以有罪,故为号也。韦昭曰‘鸱夷,革囊也’。或曰生牛皮也。”而东汉杜根遭遇,使用“缣囊”“囊扑”,“缣囊”既作组合刑具,也成为一次性尸袋,情况亦相类似。
关于荆轲刺秦的著名故事,《史记》卷八六《刺客列传》记述了这样的情节:“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。”这种可以随手“提”掷的“药囊”,体量可以估计。前说“系香囊”“垂香囊”“持香囊”,以及“佩”“香囊”、“带”“香囊”、“着”“香囊”、“悬”“香囊”等方式使用的“香囊”,体量都应有限。“裹石”及盛装“玺”“印”的“囊”,也应当如此。洛阳西朱村曹魏大墓出土石牌文字“六寸瑇瑁叉□」袠丹缣囊自副”(M1:53),“高八寸金投壶」壶一枚筹丹」缣囊柙自副” (M1:155),“三合银香鑪一」槃丹缣囊自副”(M1:179),“墨漆行清一」丹缣囊自副”(M1:265),“丹缣表青缣」里计旃一具」骨筭囊自副”(M1:285),“银槃镫一丹」缣囊自副”(M1:378),“象牙锥画蒲」床一五木」丹缣囊柙自副”(M1:415),从盛装物品看,体量也应当不大。“六寸瑇瑁叉□」袠丹缣囊自副”透露的尺寸资料“六寸”尤其具有参考意义。
《北堂书钞》卷一三二引石虎《邺中记》云:“冬月,缫大明光锦,絮以房子绵一百二十斤,白缣为裹,名复帐。帐上安金莲花,中县金薄织成綩囊,饰以□□,囊受三升,以经节贯玉璧内,帐雄也。”《太平御览》卷九八一引《邺中记》曰:“石虎作流苏帐,顶安金莲花。花中悬金薄织成綩囊,囊受三升,以盛香。”注:“帐之四面上十二香囊,采色亦同。”石虎称帝据曹操去世不过115年。所谓“囊受三升”,或许可以作为理解曹操高陵“香囊”形制的参考。“囊受三升”与前说“帣,囊也”,“三斛为一帣”,容积相差10倍。
“
“香囊”与曹操性情的认识
《说文·革部》:“鞶,大带也。《易》曰:‘或锡之鞶带。’男子带鞶,妇人带丝。”段玉裁注:“《内则》曰:‘男鞶革,女鞶丝。’注云:‘鞶,小囊盛帨巾者。男用韦,女用缯。有饰缘之,则是鞶裂。’”“《内则》云:‘男鞶革。女鞶丝。’则鞶非大带明矣。《周礼》‘巾车’疏引《易》注云:‘鞶带,佩鞶之带。’此盖郑注与《诗》《礼》注同。而《内则》‘施縏袠’,注云:‘縏,小囊也。’”所谓“鞶”“縏”,是附于“带”上的“小囊”。其质料,前者是韦革,后者是丝缯。
曹操是曾经使用这种随身“小囊”的。《三国志》卷一《魏书·武帝纪》裴松之注引《曹瞒传》写道:“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,好音乐,倡优在侧,常以日达夕。被服轻绡,身自佩小鞶囊,以盛手巾细物,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。每与人谈论,戏弄言诵,尽无所隐,及欢悦大笑,至以头没杯案中,肴膳皆沾污巾帻,其轻易如此。”所谓“身自佩小鞶囊,以盛手巾细物”,“小鞶囊”者,就是“鞶”“縏”这种附于“带”上的“小囊”。所谓“以盛手巾细物”的说法,也可以通过曹操高陵出土石牌文字“绒手巾一”(M2:362)得到印证。
正如刘瑞在考论曹操高陵石牌文字“常所用”时所指出的,即如《后汉书》卷五《安帝纪》所谓“常所御”,《后汉书》卷四二《光武十王传·东平宪王苍》所谓“常所御”“旧时器服”,《三国志》卷五五《吴书·周泰传》裴松之注引《江表传》所谓“常所用御”,以及《南齐书》卷三《武帝纪》所谓“身上着”“常所服身”,所指示“确实是曹操生前所用之物。”
据说曹操“为人佻易无威重”,所谓“每与人谈论,戏弄言诵,尽无所隐,及欢悦大笑,至以头没杯案中,肴膳皆沾污巾帻,其轻易如此”,而《曹瞒传》所举例证,从日常服用看,即“被服轻绡,身自佩小鞶囊,以盛手巾细物,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”,可知其被服衣冠方面的表现,是远离权力者通常的“威重”形象的。而“身自佩小鞶囊,以盛手巾细物”,尤其体现了与世俗生活颇为接近的平常习性。
《太平御览》卷九八一引《梦书》曰:“梦得香物,妇女归也。”大约“香物”配用,是“妇女”习惯。由“香囊”的使用,或许也可以理解曹操“为人佻易无威重,好音乐,倡优在侧,常以日达夕”以及“被服轻绡”,“每与人谈论,戏弄言诵,尽无所隐”的“轻易”性格。曹操高陵出土石牌文字有“胡粉二斤”(M2:301),可以互相参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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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操“香囊”使用方式推想
南朝陈徐陵《杂曲》:“流苏锦帐挂香囊,织成罗幌隐灯光。只应私将琥珀枕,暝暝来上珊瑚床。”所谓“锦帐挂香囊”,提示了“香囊”的一种使用方式。“香囊”与“锦帐”“罗幌”“琥珀枕”“珊瑚床”的组合,显现了在家居格局中的作用。
如果关注与曹操的时代相近的例证,则又有《艺文类聚》卷三二载录“后汉秦嘉《与妻书》”及“秦嘉妻徐淑《答书》”。秦嘉写道:“不能养志.当给郡使。随俗顺时.僶俛当去。”深切表达“想念悒悒”心情。徐淑回答,“身非形影,何得动而辄俱。体非比目,何得同而不离。于是咏萱草之喻,以消两家之恩。割今者之恨,以待将来之欢。”秦嘉重报妻书,寄与明镜,“并宝钗一双,好香四种,素琴一张,常所自弹也。”他说:“明镜可以鉴形,宝钗可以耀首,芳香可以馥身,素琴可以娱耳。”对应其妻“萱草之喻”,有“好香四种”,又言“芳香可以馥身”。而“妻又报嘉书”因“厚顾殷懃,出于非望”表示感谢,又写道:“镜有文彩之丽,钗有殊异之观。芳香既珍,素琴益好。惠异物于鄙陋,割所珍以相赐。非丰恩之厚,孰肯若斯。览镜执钗,情想髣佛。操琴咏诗,思心成结。敕以芳香馥身,喻以明镜鉴形。此言过矣,未获我心也。昔诗人有飞蓬之感,班婕妤有谁荣之叹。素琴之作,当须君归。明镜之鉴,当待君还。未奉光仪,则宝钗不列也。未侍帷帐,则芳香不发也。”表示这些有利与容饰之美好的礼品,“当须君归”,“当待君还”才会使用。由所谓“芳香馥身”到“未侍帷帐,则芳香不发也”,从“身”说到“帷帐”。
当然,“香囊”的使用,有多种形式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七〇四引《晋中经簿》曰:“盛书皂缥囊,书函中皆有香囊二。”这是图书收藏用“香囊”例证。不过,虽然战国秦汉墓葬多有随葬图书现象,而曹操史称“博览群书”,“能明古学”,但是曹操高陵并没有随葬文献的迹象。曹操高陵使用的“香囊”,由石牌文字“香囊卅双”的数量推想,也许并非作为“衣饰”随身“系”“佩”“带”“着”,即“以芳香馥身”,可能性更大的是使用方式或如《古诗为焦仲卿妻作》“红罗复斗帐,四角垂香囊”以及石虎作“帐”,“帐之四面上十二香囊”一类。
关于曹操对使用“香”的态度,我们看到相互矛盾的信息。《太平御览》卷九八一引《魏武令》曰:“昔天下初定,吾便禁家内不得香薰。后诸女配国家为其香,因此得烧香。吾不好烧香,恨不遂所禁。今复禁不得烧香,其以香藏衣着身,亦不得。”而《太平御览》卷九八二引《魏武令》则说:“房室不洁,听得烧枫胶及蕙草。”关于“香薰”“烧香”的两种态度,两种指令,《曹操集》同时编列于《内诫令》条下。而“其以香藏衣着身,亦不得”作“其以香藏衣着身,亦不得”。然而,曹操高陵出土石牌文字“香囊卅双”(M2:96),提供了曹操用“香”的文物确证。
《太平御览》卷九八一引任昉《述异志》曰:“魏武帝陵中有泉,谓之香水。”这样的传说,也将“香”与“魏武帝陵”联系了起来。“魏武帝陵中”“香水”,或许可以从一个特殊的侧面,为我们理解曹操高陵石牌文字“香囊”的意义提供帮助。
▲玛瑙饼 东汉~三国(魏)
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
2008~2009年河南安阳曹操高陵出土
文|王子今
来源|中国文化杂志社
原载于《中国文化》2021年秋季号,注释略
标题为编者所加
谨致谢忱
图|动脉影 网络
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或机构所有
辑|山西晚报全媒体编辑 南丽江
审核|方天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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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西青铜名剑之一:干将今安在,少虡何煌煌
山西青铜名剑之二:晋吴铸铜兵,火焰生冷霜
山西青铜名剑之三:季子挂剑处,王侯尽北望
最后的戎狄:崛起清水河的战国第八雄成失落王国
最 后的戎狄:太行铁血孤狼中山国的征服与被征服
最后的戎狄:一脚踏出的大墓宝库和中山国的灭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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